昨晚上听到大郎院里弹唱的下人们互相说着一件事，大郎新收的两位娘子得了宠，至于那位余娘子，多半是要失宠了。
杜鹃和黄鹂提着塞了鸡毛的嗓子，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合眼时，惊闻李述过来了。她二人规矩出了屋，除了看见他外，还有手上捧着布匹的仆僮。
“郎君说，”李述笑道，“昨日夜里二位娘子辛苦了，这几匹布是专门送给二位娘子的。”
照这么说，大郎心里还是有她们的。想到此处，她二人的身困体乏犹如注入了一剂神药，立马有了力气，看着那几匹布，眼里几乎能蹦出星光来。
可当她二人听到底下的人说着她二人得了宠，余菀似有失宠之势时，有些疑惑了。叫了侍婢过来，一问方知，天没亮时余菀被小曲小令连扶带背地弄回了屋，据说是以下犯上被大郎责罚了。
余菀被罚，她二人得了赏赐……杜鹃和黄鹂就觉着不必补觉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睡觉睡得少，老早起了身，之后便听到了这事，不知是该犯愁还是该酸涩。
就算老夫人知道那俩歌妓漂亮，于弹唱技艺上有些个本事，养在家中几年对她二人也是知根知底，然而想到她们对打赏极为在意时，就担心她们不会真心实意服侍她长子。
前头她费了一番心思给她长子送了个侍妾，可他过了个生辰竟跟转了性子似的，收了俩新侍妾不说，还彻夜欢歌让那二人后来者居上了。
本来老夫人看她长子对余菀还算满意，便想着让她变成块板子，好让长子与次子之间能多几分普通人家的兄弟情。当时她觉着这事可行，便做主给她长子送了个侍妾，可现如今还没等她把想法说给余菀听，便看出来轻易指望不上那小婢女了。
这日清晨，连奕没急着去治所，离家前去了老夫人屋里，恭敬给她请安。
老夫人看他没什么精神，忍过了一个早膳后到底是没忍住，开口提醒道:“你平日在治所里忙得焦头烂额，净有赶上旬休也不能歇的时候，现下好了，偶尔能回家歇上一日半日的，要注意休息才是。”
连奕只是道了句:“让娘操心了，是儿子的不是，娘的教诲，儿子记下了。”
“不是我要教诲你。”老夫人道，“实在是为娘上了年纪，处理起事来往往力不从心。二娘有了夫家，我想管也管不上，至于你们三个，我在一日自然为你们着想，万一哪日……”
未待她说完，连奕已经撩袍跪了地，惭愧道:“娘于保养天年之际仍劳心劳力，这都是儿子的罪过。”
老夫人揩了把湿润的眼角，起身将他扶了起来，侧过脸摆摆手道:“你我母子不必说这些。”
连奕担心老夫人又说出让他尽快娶妻的事来。他实在是尚未遇见中意的娘子，若敷衍老夫人，他心中过意不去，可实话说又恐老夫人着急，便反手扶了她坐下，笑道:“二弟的婚期已经定了，娘可得好生保养着，届时灵州城里的官眷来庆贺，娘不得夸耀一番自己养了好儿女？”
老夫人虚打他一下，笑着斥道:“就你们几个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说完这话，她又正经道，“你二弟的婚事确实有许多要忙的，叮嘱底下的人千遍万遍也不大放心。还得劳烦你盯着些，别叫王家轻视了咱们才对。”
“娘言重了。就算二弟没这桩事，儿子身为兄长，也合该照应着。”
老夫人面上有了喜色，褶子都多了几道，不禁将连日来压在心底的话扯开个口子:“二郎能有你这样的兄长，是他的福气。”然后她攥了下手才继续道，“那王家是勋贵之家，王家四娘又在灵州城有些个名气，你二弟能娶她，可以说是高娶了。”
连奕不期然老夫人这话带着几许别扭，有些纳闷地看着他娘。
老夫人微顿了下，却终是顺着心意将话说出来了:“你如今执掌朔方，其中的辛苦，娘都看在眼里。娘是妇道人家，能帮衬你的也不过是后院的事。咱们连家阖族大多殉国，剩下的几个不是太小就是官阶不高，能给你分忧的人就更少了。——不过，我看你二弟这两年倒也能见长进，可他在灵武县任县丞也帮不上你多大的忙，若是你提携提携他……”
她一直看着她这难以捉摸透心思的长子，看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接着道:“一来是连家的荣耀，二来，那王家也不会小瞧了你二弟。”
说来说去，又是为连奂官阶晋升的事。
连奕在老夫人跟前尽孝的日子不多，倒是连奂陪着老夫人的时日久，大约是老夫人把对长子外出的思念寄托在次子身上，一直以来都是对连奂百依百顺。
连奂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又一向没个主心骨，旁人说上几句，他就能变主意。
连奂前两年靠荫封得了个闲散官，如今能在灵武县任县丞，便是多亏了连奕，否则以他不去京城吏部考试，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当上县丞。虽说县丞官职不高，可手上还是有些实权的，比荫封的闲散官要实在。
而连奕，年纪轻轻就任职朔方节度使，外人羡慕的同时也不止一个朝臣看不惯他，毕竟当初是圣人力排众议才让他领了这个衔。
大绥立朝两百余年，前头的几任皇帝为扬大绥国威，时常对外用兵，国朝版图扩大，自然需要军将镇守，自先帝设立节度使后，历经二十余载，诸节度使权力越来越大，而这背后，是朝廷越来越虚弱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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