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徐弘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婿。
先说女婿。
辽东第一悍匪李成梁有个孙子,凭祖荫混了个都督的身份。这孙子到魏国公徐弘基家中完婚,骑着高头大马昂然经过文庙。
文庙不仅是一所学校,还是祭祀孔圣人的地方。连皇上都要在庙前下马。
于是文庙里一位掌执行学规的从九品学录把李成梁孙子揪下马,还送了他一顿“皮鞭炒肉”。
那孙子自然不服气,叫来几十个人闹腾。连徐弘基也惊动了。
南惊国子监祭酒挺强硬,跟他们说:“现今天子尚且戴上皮弁来拜见古圣人,臣子却可以在文庙门外骑马吗?况且公侯子弟入学学习礼节,也是国子监的生员,学录鞭打的并不是都督。”
人家占了大义名分,老徐小李也不好再闹腾,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将来老徐嗝屁时,清军已经快打到南惊城下了,他大儿子袭爵之后很快就投鞑了。没啥好说的。
老徐二儿子倒是有意思。
“中山公子徐青君,魏国介弟也。家赀钜万,性华侈,自奉甚丰,广蓄姬妾。造园大功坊侧,树石亭台,拟于平泉、金谷。”
徐青君是享受过荣华富贵的公子哥。
然而一遇到改朝换代,他的日子就难过了。因为公子哥什么都不会干,毫无谋生本领,所以悲惨之状甚于常人,“一身孑然,与佣、丐为伍”。
不过人家拿得起放得下,居然就另辟蹊径走出一条新路。虽然不咋体面,有辱祖上名声。
明清时代,富户犯事时,一般都由仆人到衙门受审。如果要被罚打勾子,自然也花钱找人替代。
于是,徐青君找到了一条不需动脑筋也不需出力气却没有丝毫尊严的出路。
估计他只对自己的勾子略有信心,才选择了这个不是职业的“职业”。只要恢复及时,屁谷扛得住,与衙役暗通关节,让人家杖下留情,日子还是可以捱过去的。
事实证明,公子王孙在求生方面的本能一点也不比贫苦百姓逊色,很多潜能不“逼”,是“挖掘”不出来的。
有一次,徐青君照常“回家”“上班”。
说是回家,是因为大明魏国公府已经变成了大清江宁知府衙门。
“上班”自然就是替人挨板子,挨打的场所就是徐青君原来家中的大厅。
可意料之外的是,这次他被打了超出约定的一倍以上的板子,还没有打完。
老徐的抗击打能力毕竟有限啊,忍不住大呼曰:“我徐青君也。”
当徐青君一五一十把自己的遭遇都说出来之后,地方官唏嘘不已。
他想到了曾经风光无限的魏国公、中山王徐达,又看到了沦为乞丐的徐青君,不免心中生出了怜悯。
江宁道林天擎曾经也是大明臣子啊,他爹还是正三品的通议大夫,于是对徐青君“怜而释之”,“厚赠遣之”,又“查还其园”。
把老徐家查抄的家产还回去一部分。
后来徐青君也没咋醒悟,可能也是想开了,就靠“卖花石、货柱础以自活”。变卖家当的小日子也算美滋滋。
孔子六十四代孙孔尚任大概感到徐青君的落魄让所有的贵胄丧尽了体面,便在《桃花扇》里给他留足了面子,根本没有提及他“代人受杖”的经历。而在戏里让“徐青君”当了个上元县的差役。精神上进行安慰,算是一种兔死狐悲式的同情吧。
在说徐青君和张成的过节之前,顺便插播一下这个小徐的贵人江宁道林天擎的事迹。
林天擎算是洪承畴的亲信。顺治十年,林天擎调任湖广巡抚,当时鄂西仍为大顺军占据,算了这事不要紧。
林天擎为武唱府学写下著名楹联——“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的前半句……
清朝嘉庆年间,岳麓书院山长以武唱贡院牌楼悬挂的“惟楚有材”一句出题,让学子们对下联。
有位贡生引用《论语泰伯》的句子,对了个“于斯为盛”
随后,“惟楚有材,于斯为盛”便成了岳麓书院的招牌。武唱贡院反倒要等到曾国藩才给提了个“惟楚有材”的八字匾额。
这次,如果九头鸟们识时务,李大统领可以提前送他们一句“惟楚有材;于斯为盛”。让当地学子们高兴高兴。
返回来再讲,林天擎的故事还没水完。
他后来又调任云楠巡抚,从吴三桂起事。
老乌龟病逝后,林天擎又密谋发动兵变要捉拿吴世璠投鞑。十六岁的小吴干脆举刀自刎。
林天擎也没凭这份功劳再次雄起,父子俩都被康熙罢官了,打发回审阳养老。
老林没啥可讲的了,他儿子林本裕还能多水一会儿。
小林在评论吴三桂起兵一事曾回答人说,“愿闻吴王心迹。或谓之忠,或谓之逆,何说为的?答日,事成则忠,事败则逆,然而,失着不立义帝。书示曰,不立义帝。自着黄袍大错,错不特此也。”
也就是说,老乌龟若是成功,就是明朝的忠臣,因为失败了才变成清廷眼中的逆臣,实际上无所谓忠逆之分。
这话说的没毛病。成王败寇而已。
林本裕被发配回关外沈杨,“托以病聋,不与世事,惟以书籍自娱。”
他以“辱翁”名义点评了朋友创作于清代雍正年的长篇章回小说《姑妄言》。(这个朋友也可能是无中生有,其实就是小林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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