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政领众人到高峰下的马场交还坐骑，改以徒步上山。
钟澄不起眼地隐在人群中，颇感山路崎岖吃力，心想就是最好的马，也绝上不来这山峰。
大概只有身具奇幻法力的超凡生物，方能任意进出。
据说天子三次公开驾临炼丹司，皆是徒步，这大概算是皇权在知识面前为数不多的尊敬。
钟澄很清楚在一般百姓、江湖帮派以至于修仙宗门心底里，白衣飘飘的炼丹师们不过为天子行走，说得难听点就是精心蓄养的走狗。
鉴于今上登基后，将炼丹司外销丹药的价格大幅上调，平民根本难以负担，丹师们的知识绝谈不上能让世人受益。
即使如此，知识背后那通往真理之途，仍然堪配凡人发自真心的崇敬。
钟澄心想道：“前提是有幸接任首席之人，确如尊号所言般掌控一切知识，而不是骗吃骗喝的混人......”
他突然惊觉，自己正是个不会炼丹，却混进炼丹司中吃公粮的混人，不由得脸上一红。
好在众人已行得气喘兮兮，没谁有心情注意他。
遥听得郑镕神完气足的声线自队伍前端传来：“各位，此刻我们双足之下，正是由先帝亲自选址，赐予炼丹司兴建总部的五行山脉。”
“这五行山是五座高峰的合称。它们团团拱卫着峡谷净处的总部主塔，分别建有副塔、哨岗、药园、猎场，为我们日常工作提供充足的材料。”
钟澄瞥了瞥身周尖刃般刺穿天空的峭壁，表示无法相信这么一座山峰，会有郑镕方才吹嘘的设施。
“呵呵，钟大人，你不必这样看着我。”
“五座山峰中除了这座专门用来锻炼新人体魄的食金峰外，另四座在未动用防御结界的情况下，都算得上山势平坦，椰林树影，水清沙幼......”
“啊抱歉，我无意中用上形容南海采燕岛的描述了。那也是我们炼丹司名下的财产之一。”
“每年黄阶中功勋最出众的前十人，都有一次到岛上渡假的机会。岛上的奇异材料全任你挑......”
要不是陈大人领着队伍，钟澄宁可冲上去招惹郑镕一拳打晕自己，也比听这无良导游滔滔不绝来得好。
幸好一众修行者脚程甚快，没给郑镕形容采燕岛上诸般奇幻景色，已到了炼丹司总部所在的主塔门前。
钟澄来前，曾听闻构成炼丹司总部的十余座主副塔楼，无一座不是当世奇门遁甲之术的结晶。
土木机关、风水辟邪等奇门中的专家，为着这大夏史上规模最大的工程而聚首一堂，群策群力，将一个时代伟人们的智慧荟莘为一。
当中所用到的技术，甚至可以追遡至神洲刚成形时的仙代！
然而一行人越是深入山中，头顶的大雾就越浓。此刻来到总部门前，钟澄只能瞧见主塔第一层的外围白墙，以及印有一左一右阴阳两鱼的黑铁大门。
“国师曾说用以驾御炼丹司众人的阴阳鱼术法并非私产，退位时会传予正式接任的首座。”
“看大门上的图形，姐姐当日的创意，或许也来自炼丹司原有的观念或是残缺术法，因此才被国师视为公家的财产......”
钟澄无意窥探遮蔽上层风光的迷雾，确信总部所用的障眼法术，就算换陈政来看也无法看穿。
待日后境界提升，在司里获取更高权限，自然有看穿这片迷雾的机会......
一众学堂生员见识比他更少，不安而又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钟澄觉得，如果同期们全都有机会见证裴神秀出手，结合黑铁大门上的图形，至少有一部份人能联想到两者间的关系，然后在每次穿起长袍时都加倍疑心。
他思路电闪般乱跳之际，总部人员似乎没有把新人丢在门外，给他们足够注意到门上阴阳鱼的时间，迅速推开了大门。
一道温柔悦耳，低沉和缓的声线自门后的黑暗中响起。“请进。”
陈政面色恭谨，微微俯着身子领众人进门。
高塔的第一层是一座阴暗却尚算暖和的圆形大厅。
墙上隔五步就点有一盏烛光，然因厅堂实在太大，整体给人的感觉仍是十分晦暗。
乘着一行人来到厅堂中心的青铜丹炉旁，钟澄悄悄环顾周遭，只见墙上似乎立着各道画有不同图形的门户，却不知各自有何功用，通往何处。
左右手方向各有一座螺旋梯，梯口却出乎意料地未被迷雾遮掩。
可若然未得批准，钟澄决不会擅自上第二层打探。
谁知道上面，会不会设下了金丹以下登楼者死的结界？
至于用作标示圆厅中心的青铜丹炉，钟澄倒不陌生，毕竟从前学堂正堂就立着一个。
炼丹司的老规矩，生前曾为炼丹界作出重要贡献者，所用丹炉经封印后，将被展示于各部门大厅，以作纪念。
“如果有些人像我般没有可以展示的丹炉，不知是就此作罢，还是另作补偿。这一行是很看重名声的。”
钟澄有点心虚，同时也注意到丹炉大得罕见，几乎容纳得下一对情人鸳鸯浴了。
另一边厢，陈政却不像他般有心情胡思乱想。
只见他往虚空处拱手行了一礼。
“这些都是今年经过金龙图认证资格，前途不可限量的新人，请守塔人准许通过。”
不知源自何处的声音沉寂了一阵，良久才像吐出了一口气般低语道：“这些人的面孔，我都记住了。”
陈政恭敬道：“那就由在下带他们前往临时住房。”
“明天正式把他们编进小队后，有些新人会住到二楼，请守塔人赐下许可。”
“可。”守塔人说。“你可以走了。”
少年时就被守塔人好好整治过的陈政松了口气。“各位，随我来。”
钟澄自是依言跟在他的后头。
便在此时，虚空中的声音忽然开口：“你叫钟澄？”
一剎间，钟澄感觉到连血管深处的血液也开始冻僵。
几乎全部人都停在了原地。
陈政心中惴惴，仍是按照国师事前吩咐答道：“此人正是钟澄，前金丹境修士钟丹婴的弟弟。”
那声音说道：“你转身来。”
片刻犹豫过后，钟澄本着灵感指引转过了身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勇敢后，他剎那大汗淋漓。
叮零一声，一枚镶有指甲大小黑玛瑙石的指环掉落在他脚边。
“这是你姐姐的遗物。”守塔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以裴神秀给你的青雷竹作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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