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炎热,树上的蝉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武德殿的甬道上冷清清的,宫人也见不到一个。知了叫个不停,却没有人去捕蝉。荷塘里,水清如蓝玉,荡起的波纹一圈圈的扩散。皇帝杨勇倚着云氏,在游廓里眺望着冷清的宫殿。一阵热浪扑来,让他遍体的燥热。云定兴忙过来,轻轻的给杨勇打着扇子,一面将一杯冰镇的杨梅汤递到他面前。
“世态炎凉,竟至如斯!”杨勇猛灌了几口冰镇杨梅汤,才觉得舒畅了一点,他凝望着池中的锦鲤,问,“琅琊公,朕的忠臣何在?”
“回陛下,满朝皆是陛下的忠臣啊。”
“放屁!”杨勇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满朝上下如今全都是杨林的走狗。”
“陛下慎言,事到如今,说那些话有又何用。”云定兴劝说道,“其实从另一边想来,如今这处境也还不错,毕竟与晋王、汉王、蜀王比起来,陛下起码得以保全。事到如今,也就不要再多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太子想要接位,那就传位于他好了。陛下让他如意,他自然也会让陛下今后顺心。”
“朕...朕..哎。”杨勇长叹,又端起了杨梅汤喝了一大口,“朕总是觉得心里憋的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云定兴努力的劝说着,“陛下可知,杨林手腕通天,如今他新整顿京畿兵马,从各部中抽调了二十万精锐选入他的北衙禁军,又裁撤三十万兵马,现在京畿七十万兵马,三十万人被解除了兵甲,剩下的四十万人,尽属于北衙五卫十军,不说这宫内宫外,京师内外,就是整个京畿地区,所有的兵马都尽归杨林一手掌控。而且昔日支持陛下的高颎、柳述、贺若弼、史万岁等人如今尽皆站在杨林这一边了。”
“朕就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而且马上连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都做不了了,唯一能给你的,也就是这个琅琊郡公爵位了。”
“太子也要顾忌天下舆论,就算陛下退位,他也会善待陛下的。况且,太子处理政事得心应手,实为陛下之洪福,大隋之洪福啊。”云定兴拱手道。做为皇帝宠妃的父亲,一个曾经低贱的工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是非常不容易,他当然是与皇帝荣辱与共的,可如今皇帝的胳膊拗不过太子的大腿,他也只能识时务为俊杰了。本来这些话轮不到他来说,可为了前途着想,他也只能来走这一趟了。
“你也觉得他好吗?”杨勇看了眼云定兴,见他不说话,把目光又投向池中锦鲤,他现在觉得自己就跟这锦鲤一样,看似外表光鲜,自由自在,坐等着有人按时投食。可实际上,却只是困在这一方小池子里,成了别人的一个摆设,一个观赏玩物。他叹气道:“杨林肯放过朕的十个儿子吗?”
“太子有言,待受禅登极之后,就会封建十位兄弟于南疆建国,为国屏藩。”
“不能让他们留在京城?”
云定兴摇头。
云氏忍不住道,“父亲,长宁王、平原王、安城王可都是你的亲外甥啊。”
“我当然知道,我也明白陛下与你的心情,但是如果强留他们在京,只是取祸之道。不如封建南疆为诸侯,虽远离中原,可只要安心在国,守纪遵法,当可保一世平安富贵。”
“罢罢罢!就都随他吧,高颎、杨素呢,来了没有?”
“正在外等候召见。”
“回殿中见他们吧,早晚要来的。”杨勇意兴索然。
杨勇回到殿中坐定,高颎与杨素就匆匆而来。杨勇让人拿来御酒,给两位宰相倒酒。酒倒上,杨勇先干了一大杯。
高颎见杨勇如此,心情也很复杂,他支持太子十几年,两家又两次联姻,本来他们的关系是荣辱与共,无可替代的,可最后,他还是抛弃了他。虽然这个决定他从不曾后悔过,甚至如今庆幸当初的果决。可此时面对憔悴的杨勇,他依然有些觉得愧疚,一时沉默,连喝了几杯酒。
“太师前来有何事?”杨勇明知故问。
高颎伏地叩首,抬起头来有些复杂的道:“臣为百官之首,如今与左仆射一起前来,恭请陛下早日传位。”
“朕不是已经答应禅位了吗?”
“还须陛下亲笔诏书。”
“拿纸笔来,朕给他写。”等纸笔送来,杨勇当场写了封传位诏书,然后盖上了自己的玺印。
高颎接过诏书,仔细看了两遍,满意的收起。“陛下圣明,早日传位,也早日清静,得以专享富贵呀。”
君臣几个又喝了几杯酒,高颎、杨素告辞起身,高颎对杨勇道,“明日臣等还要来,到时还要劳动陛下。”
“诏书已经写下,还要什么,干脆今日一起直说。”
杨素在一边道,“昔晋文受册,三辞从命,是以汉末让表,以三为断。三辞而诏不许,然后受之。”
杨素说的是历朝来的惯例,不管是自愿禅让还是篡位夺权的受禅,受禅者都要三辞,最后才接受。不但禅让是如此,就是各朝开国皇帝建国,同样要三辞才登极。三辞不受,以表谦虚,以绝天下之谤。
杨勇忍不住失声而笑,天下谁人不知杨林是多么急切的想要当皇帝,临门一脚了,倒是还要惺惺做态来个什么三辞而诏不许然后受之,真是...杨勇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好久才停了下来。咬咬牙,“好,朕明天等你们来,还有后天。放心,太子谦虚,不肯受诏,但朕会一直不许,直到他同意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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