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的天刚蒙蒙亮,锦绣起了床洗脸。镜子里的人,眼睛还是肿的。今日还得去自己的茶行看看店面的整修,这样子可不要被人看出来的好。发过了牢骚,生意还是得做。她不能让那纪瑞峥左右了情绪。茶行要尽快开张,商场如战场,一不留神就死无葬身之地。
院子里响起马蹄声,细细的,似是瑞峥在说话。他起这么早,倒是蹊跷。打开窗子,只见那冤家上了马,踢踢蹬蹬出门去了。一阵清晨的寒风涌进屋子里,冻了她一个哆嗦。
招娣端了早饭来,托盘里是稀饭粥饼,另外还托着一块包成球状的帕子。脸盆架那边,锦绣擦过脸走过来接了那帕子。一摸,才知里面是碎冰,凉丝丝的。
“你倒是个人精,什么都看得见。”
招娣笑着摆好了碗筷,往碗里盛热粥。“你莫怪少爷,他是反叛惯了,孩子脾气。这都是平日里,要到了大事上,他还是能出主意的。”
锦绣嘲笑:“比如跑回济南去要钱?”
招娣语塞。
锦绣又问:“我倒不知道他也能起五更,刚才看他骑马出去了,是做什么去了?”
招娣摇头。
锦绣吃了两口饭又想到:他不会去讲义气了吧,难不成要跟何乃之说些什么去?不会。他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傻。
再吃几口饭,沉默了半晌,心里的情愫还是压不住,她的去找一趟何乃之。
“待会儿徐师傅起了,吩咐他今日上午去咱们的茶行看一趟,检查店面,择日开张。”
“徐师傅这些日子劳累的很,他又晕车,我怕他身子骨撑不住。我看还是叫他歇息的好。”
锦绣想了想,觉得对:“也罢,改日再看吧。那你现在去叫乔五,让他去何家通告一声,说我要去拜访。”
招娣听到锦绣要去何家,心里慌了一下。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怎么?”
“……要不我去茶行看一看好了。”
“别说笑了。你懂得店面好坏?”
“……上次在绸缎店做的衣裳该好了,我正可以顺便去拿。”
锦绣觉得她有些怪异,但也说不出那里不对,眼下也只得摆一摆手让她去了。“拿衣裳就成了。要是非想去茶行,就带些糕点去,慰劳一下那里施工的师傅们。”
招娣答应着,出去吩咐乔五了。
待锦绣敷了眼睛,乔五就回来报说何乃之去了西湖茶山,少奶奶要去,就直接去茶山。
锦绣答应着出门,到了门口又总觉得忘了什么。遂又坐回镜子前涂了些香粉口脂,这才出去了。
南方的天气阴湿不定。
锦绣前往杭州西湖的茶山,马车翻过山腰的时候突地下起了雨。马夫硬着头皮赶了几步便陷进了泥水里,车轱辘卡的死死的,怎么也走不出那水洼。
“少奶奶,走不动了。这该死的南方天气。”
马夫咧着嘴嘟嘟囔囔的,锦绣撂了帘子往外看。黑云齐聚,狂风大作,雨越下越大,个个都像是大秤砣一样,砸在身上生疼。
任凭马夫鞭打,马匹也寸步难行。山顶上一个响雷下来,几匹马吓得嘶鸣狂躁。
出来的时候明明是大好的艳阳天,连雨伞都没准备一把。
锦绣叹口气,招娣不在,就是事事都不周全。雨水哗啦啦的浇在脸上,粉脂掺了水,顺着脸颊滴滴答答。
“大少奶奶,竹楼那边也不知道咱们过来茶山了,下了雨也没人来接。咱们总不能陷在这里呀。”
“乔五?”
“是,少,奶奶!”
“带人去竹楼通个信,说困在路上了。”
“知道,道嘞。”
锦绣下了马车,一脚就踩进了泥里,稀泥没了脚腕,再抬起脚的时候,绣金缎鞋上的牡丹花样全挂上了泥巴。深一脚浅一脚的再走几步,鞋就彻底成了泥船了。
雨滴不见小,马夫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推那马车,车轮子也丝纹不动,只在泥里越陷越深。
真叫人丧气。
她站在雨里,觉得是站在瀑布底下。水从头上泼下来,浑身湿透透的,特地涂抹的胭脂水粉早就冲洗得干净。昔日茶山的秀丽景色,今天也全泡在了水里,不见得好看了。
那日他和她走过的那条泥路,今日也寸步难行了。
自今日以后,他和她再也不会并肩同行……
满脑子都是他的时候,马夫们突然喊说有人骑马来接了。她朝山下看,山路蜿蜒中,有个小影子在大雨磅礴中跳跃前进。带着斗笠的身影好生熟悉,马匹也熟悉。
她的心嘣嘣跳起来。
她落汤鸡一样的站在泥巴里笑,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成了锦英。她似是看见了风月小说中的男角儿金榜题名荣归故里。他坐着八抬大轿从山后一路上来,豪气冲天,高高在上……
纪瑞峥下马,先帮马夫们推马车。
他久混在苏杭一代,对付这里的雨水湿泥很有一套。折了许多树枝铺在泥里,打好了平台,不一会儿马车就走出了泥洼。
吩咐完了马夫们怎样走,他这才回头找锦绣。
她正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一件白丝长衫外面罩一个黛色短袖,现下全湿嗒嗒的裹在了身上。他瞅了瞅那些马夫,立马把蓑笠盖在了她身上。
说实话,那身段比起湘佩来可差了点。哎,罢了,好歹也是个女人。
收拾妥帖了衣裳,有丫鬟给端了一壶热茶上来。
碧螺春的叶尖朝上,一片片如针垂立,用越窑青瓷盛着,说不出的风雅别致。纪瑞峥伸手掏了一碗,美滋滋的踱步到窗前看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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