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地小了, 人也终于来了,可是来的却并不是褚京墨。
在看到陈太医那一瞬间,楚翊的脸色很是难看,都说不出是该惊喜还是愤怒了。然而陈太医的脸色却比她更难看,只见这个披着厚重蓑衣的医者几乎是以滚的狼狈姿态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然后也顾不得向楚翊行礼, 便先几步奔到了一旁的一棵大树下,张口便吐了出来。
这个向来风姿儒雅的太医第一次这样狼狈,可楚翊却连多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 只问那个去求援的侍卫:“为什么把陈太医带来了?我不是说要去找我宫里的褚医官吗?!”
那侍卫浑身都湿透了, 又在雨里奔波了几个时辰,即便如今还只是不太冷的秋天,也冻得嘴唇都没了血色。他闻言连忙回道:“殿下不必挂心,褚医官稍后就到。卑职回去时太子殿下已经因为大雨折返营地了,他听闻殿下遇险,便让陈太医同来了。太子原本准备亲至,但是……”
他迟疑着没有说完,但楚翊已经听明白了,也长长的松了口气——褚京墨来了, 只是她到底是柔弱女子, 侍卫也不好催促太过,所以没有陈太医来得快。至于太子殿下, 多半是被老皇帝拦下了吧, 毕竟是这样的天气, 这样的地方,若是再遇见一次刺杀什么的……
陈太医扶着树狠狠地吐了一回。若说求援的侍卫对着褚京墨那样娇滴滴的女医官还能有几分怜香惜玉,对于他这个中年男人显然就毫无怜惜了,于是不顾大雨带着他一路狂奔,那马几次都险些将他颠下来。以至于到了地方他旁的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楚翊嫌弃得都懒得去看,她侧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程子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对守在一旁的李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给子安靠着。”
李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直到楚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赶紧过去接替了楚翊的位置。
程子安这时意识已经模糊了,也不知是因为蛇毒还是失血,她浑身发冷。之前楚翊一直是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的,这时候李霖接替了她的位置,便下意识的打算照做。
然而人还没揽进怀里,李霖的爪子就被楚翊一巴掌拍了下来,并且厉声质问:“你做什么?”
李霖被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得忍不住呲牙,随即又觉得委屈:“殿下,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楚翊冷着张脸随手一指:“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坐着,让子安能靠在你身上就行,别乱动!”
“……”真没见过这么小气的女人,连男人都防备!
楚翊之前可以当着这些侍卫的面毫不顾忌,但此刻陈太医来了,她却不得不掩饰一二。因为太子卫率都是太子的心腹,有事也只会向太子禀报,而陈太医却是老皇帝的心腹。她不仅不能让这人摸到程子安的脉,甚至还不能让他看见自己与程子安过于亲昵。
李霖被楚翊教训了一回,终于还是老老实实的当起了靠枕。只是原本就在发冷的程子安突然离开了楚翊的怀抱,少了那几分温暖,便是越发的觉得冷了,即使意识不清也忍不住皱眉。
楚翊看得心疼,转而又问侍卫们要了几件外袍来给程子安披上了。
终于,被颠得晕马的陈太医吐完了,然后几近虚脱的被侍卫们给搀扶了进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皇女殿下惊喜的喊道:“陈太医,你终于来了!快,快来看看这蛇,你可认得这种毒蛇,可知道怎么解这蛇的蛇毒?”
一边说着,楚翊一边把人往山洞里引。于是被颠簸得险些丢了半条命的陈太医连伤者的面都没见着,便被侍卫们半扶半架着带到了山洞里,去看那被劈成了两截的毒蛇。
陈太医倒没发现楚翊的用心,看死蛇时还十分认真,毕竟每种蛇的蛇毒都是不同的,认出了蛇也更方便对症下药。他借着火把的光线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是赤炎蛇,这种蛇生性好斗,毒性霸道……程伴读被咬伤多久了?”
楚翊听得脸色难看,不用看天色她也能立刻回答:“差一刻钟刚好三个时辰。被咬之后她按住了穴道延缓血液流通,一炷香内侍卫已经替她处理了伤口,有挤出一些毒血。之后又一刻多钟,侍卫给她敷了解蛇毒的草药,她现在意识不清还有些发冷。”
她说得条理清晰又详细至极,但陈太医听了心中却觉得有些古怪。不过他此时也没深想,听了楚翊的说法便急忙开口道:“三个时辰赤炎蛇的蛇毒就该发作了,快带我去看看!”
如果让陈太医摸到了程子安的脉,那她女子的身份便是保不住了。如今她已经进宫做了伴读,到时候一个欺君之罪压下,必定有死无生,说不定还会连累程家满门。可如果不让陈太医把脉,万一一会儿程子安真的毒发了,而褚京墨又没能及时赶到,她或许就要生生被耽误了性命……
楚翊听了陈太医的话,心头一时乱成了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再想办法阻拦下去。
身处两难之境的楚翊一时间没有开口,但扶着陈太医的侍卫却已经自觉的把人往程子安那里扶了——他们都是见过之前楚翊是如何对待程子安的,心里约莫也猜到这少年或许便是未来的驸马,自然不敢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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