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半刻,花千骨已沿着一色玄青的长廊向糖宝房间走去。微微茫茫,远方竹林浸翠。竹染……不知要多久,我和师父一定会救活你!
墨绿若有若无,穿行似醉似醒。忽然一滞,好像衣袖被挂住,眼前是比竹林更浓实的苍青。
“十一师……”见他拧着眉,一只手指竖放在嘴前,才噤口。
落十一看看糖宝房间紧闭的房门,又看看睁大眼睛的花千骨,最终没有开口。
“十一师兄,她怎样?”花千骨只好传音。
“她……她刚回来,变了个人似的。不动气不喊叫,回屋就关了门……她去了异朽阁,之后再不能观微到她……她还像以前一样闹脾气,我倒安心……你知道她……”落十一打开话匣,越说越语无伦次。
“我进去看看。”花千骨反而松口气。十一师兄是太过担忧糖宝了,她还能镇定一些。是她不够关心糖宝……
索性也不敲门,就走了进去。
糖宝长大的身形面窗背门而坐,依旧瘦小的肩膀上可见暗绿游移,是她手中笔杆上端的挂绳,像青色湖面的渔漂。案头书籍层层垒砌,就如高出绿树的崖壁,衬得她身子更瘦小。
她在读什么?她在写什么?
一道强流侵入花千骨心门:当年搜集神器信息时,糖宝面对整个浩瀚的异朽阁书山。她……又在做什么危险至极的事?
糖宝忽然说话了,仍旧笔耕不辍。声音似被这山高的书册镇住,沉稳许多。
“骨头,你不用担心我。糖宝也不是小孩子了,也想……也想……也想为十一师兄做点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反复三次才说出十一师兄的名字,仿佛经历一个结茧、破茧的过程,最后毫无犹豫地发出声音。声音不大,但这种坚定,花千骨只在长留山海底见过:她化做虫身,不顾身后死亡驱赶,撞破了囚禁她十六年的结界。
“糖宝……你,你不要有事!”花千骨心头如遭山石压碾,只想冲上去抱住她,却挪不动分毫。糖宝突然长大了,自己倒成了一事不知的小女孩。
是啊,他们都知道,就她什么也不知道!
“能有什么事?不都过来了?”忽然回过头,两句反问,冷静得让人害怕,可眼里终于呈现熟悉的关切。“你和尊上要多保重!这次我帮不到……”
继而又是陌生的叹息,读不懂的神色,是东方时时会有的、那种特属于异朽阁的神色,集齐天地神秘,比整个人世更深。糖宝稳坐,并不打算起身,并不打算和花千骨亲近。
“你们有什么瞒着我?”花千骨声音随身子颤栗,依旧站在原地,心中疑虑蚕食。
“你现在回去问尊上吧。你……你们……你叫十一师兄进来吧。”糖宝已转过头去,伏案不改。
花千骨怔怔站着,许久才发觉,糖宝已不再有回应,也再不会回应。这才往外走,两条腿似乎在疑团充塞下加重。
“怎么样?”落十一早迎上来,却不敢出声,只是传音。
“糖宝请你进去。”花千骨朗声说出来,却比秘言的落十一,并不更从容。
“发生了什么事?”落十一仍旧传音,花千骨终于听到他一贯持重的声音,世尊大弟子的性情和担待。总算稍许安心。
“我也不知道……我回去问师父。”花千骨边说边离开贪婪殿。回去的路程更短,心中更急。
“师父!”没有往日满绝情殿唤师父的喜悦。
“小骨,你来书房。”师父却依旧温和,甚至更温和了。霎时觉得,满殿桃花的绯红,柔和温暖。一切对未来的惶惑,都遥远得不真切。
“师父……”只想更快到他身边。
师父也案前执笔,端坐的身形,直和方才糖宝的画面相接。好在案头无书,师父又正面相向,她可一眼看得清楚。
“小骨,你可能如拜师那年勤奋?”师父似要用这个提问,回答他所有困扰挂虑。
花千骨重重点头:“徒儿定不辱师命!”
这个坚定的动作扫荡晦暗不明的迷思。拜师那年又有几丝希望?但何尝不是以绝望之希望,奋力无前,最终天遂人愿?这次她也会很努力的!不,师父就在身边,她会更努力!
“为师授你那些心法,你再多习练几遍。今日把《七绝谱》和五行术温习了,”看着花千骨克制着惊讶和难为的神情,几乎也忍不住要笑。“暂时就这些。去罢。”
这也太……太多了吧?《七绝谱》之庞大,通读一遍也不止一天,加上奥涩的五行术,轮番修过至少也要五日……向师父保证会勤奋,但也不能一日作几日用吧?
“师父……这个……那个……糖宝怎么回事啊?你们都有什么瞒着我……你们都在忙什么?”却不由自主转到另一题,比这不可能的修行任务更折磨她。曾经用功到夜半,相伴的只有月光和单纯的愿望;日出前又起来,怀着比日出更新美的热情。这并不难,苦不苦,修行不苦;见人受苦最苦,她和师父就不能安心修行?!
“你去练功。”白子画沉下声来。听到小骨这个问题竟有点懊恼,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她。她要承受的也够多了!
“师父,你收我为徒时就洞悉了往后的劫难,可什么也不告诉我,只想为我……”还是说不出那个“死”字,可心中潮水更溃堤汹涌。“你现在又不肯说,你就不怕我再盗一次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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