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服了困难,再谈想或不想。”看不下泪水,他断然落语。
这次师父不能纵你,既然学,便要好好学。那起起落落的毛病虽然还在,但你已然可以专注了,就当勤学苦练,日日不辍。
你以为……师父想这般严厉?你以前不是这般……但你如今是这个情状,师父……只怪自己。怪自己,却是要对你苛刻些……
“我……你……”小骨大抵没听他这样说过话。平日大起大落,师父总要顺着你几分,今日却是不给一些宽允。
见小骨捂着口鼻,奋力不哭出声来,他也想去捂住心口。你是……也渴望在师父这里……有一些温暖!多少时日你在封闭疏远的寒凉中……不过师父管束你,终究是因为管束比纵容于你更有益。师父不能只是给你温暖,还要引你道路。那光明之境,要你自己寻得。不能是你闭目不见,师父独自为你描绘。
但是……小骨近日也着实尽了力,一时走入了死胡同。她心病常常作怪,如何好太强求?应当带她出去走走,磨刀不误砍柴工。
“小骨,师父知你心中难受,但总要受……”师父能代你受,也一定代了,可这如何代得了?“师父带你出去游玩一番,你调整好心绪,我们再从容修行,可好?”
小骨也没说话,也没再哭,也没点头。她应当是愿意一试。这些日子修习,并不是枉然。
人间初入冬景,万木萧条,水天惨淡。小骨迎着风往前走,无论店肆五彩陈列,还是江舟鱼汤鲜暖,小骨都无意停留。
过了一村又一店。近日修习,小骨脚力已有提升。只怕风中着凉……但凡来人间,总要遇到一处停下。小骨似在寻找,他也不能阻拦。大不了……该受的风寒,让她尝一次苦味也好。
冬日薄暮寒侵,前村炊烟缭绕。只有村边孤舍,不染烟火,静置寒凉。
没有水火之间炊具鸣奏,没有村中繁茂人烟喧腾,没有春夏花木浓艳鸟兽纷纭,两个单调的声音占据了空荡荡的天地。
“明心啊,你今年夏天也就满十岁了,不再是黄口小儿。以前爹爹不曾严管,你痴迷音律,只是玩玩也罢。今当立志求学,不可再贪图这风花雪月……”
“爹爹,你不可以……乐感于天人之际,不是小道……”
“住嘴!我走过的世界,比你凭空想出来的,还要大许多,你懂得什么!”
“爹爹,我感受得到……庸庸碌碌,从生到死虚度的,不是我们这些醉心音律之人!”
“你太放肆!谁人不是从生到死虚度!你脚不踩在大地上,还真能喝风饮露么!躲在屋中,玩物丧志,要爹爹养你一辈子么!如今家世凋零,你将来要何以为生!”
“我……我自会承受。平先生一生潦倒,怀琴四方,授徒兴学,桃李天下。他也不曾仰人施舍,倒是胜过千千万万庸庸碌碌芸芸众生,是我辈……”
“你还真当你是此类人!你是迷了心窍,我今日非好生管教你不可!”
如何刚到人间,就听到这席话?看来历练总是恰逢其题。小骨怔怔站着,眼中变幻了千种,此刻深浓间泪水惊破,化作强光。他赶忙抱住。
听到这位父亲一杖杖打在这孩子身上,小骨在他怀中阵阵抽搐。
飞离三丈开外。如何让小骨看到这一幕……这些对话还是启发,可这般粗暴,就不当让她看到了。小骨心病初有起色,还脆弱得很。即便是常日,他也不曾这般管教。
“不……不要……师……师父……带我回去……”他只是抱着小骨的身子,小骨此刻手脚并用,在他怀中挣扎。
“小骨要做什么?”冒出这句话,感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却是小骨清楚。
“我要阻止那个父亲!”她猝然静下来,喊出一声,似砸入土中的木桩,立得稳稳的。
“小骨!”
他一个不留意,小骨竟然挣脱了他的怀抱。御剑御风她自然还不会,但毕竟修习这些时日,身法还是较常人为快。她沿着这村外的小河,迎风跑到那小屋前。
他也赶上去。牵住她一阵凉一阵热的小手,和她一起颤抖。
毕竟没有阻止她。她一向是要在这时发出声音的,这一次,也未必是徒劳。有他在,让小骨去做她想做的事。
那唤作“明心”的孩子双臂撑在地上,声断续而气一贯:“爹爹,无论你好言相劝,还是痛加责打,我不会放弃我这条路。我只知道,这是我真心热爱,无此不能为生,为之必定倾尽一生。”
桐丝断,天地空。方知断裂之痛,骨肉碎裂无边;方知虚空之空,心散空茫,大而无当。
却不会散,因心不死!
可是……小骨!
“你这煮鹤焚琴的野蛮之人!”
断弦又逢锐喊。电闪雷鸣。天地也要撕碎!
小骨死死抱住那琴,一根根断弦垂落在她小小的身子上,狂风雨线乱飞,零落不成曲调。
“这是谁家的孩子!”那中年有些发福的躯体发出吼声,要夺过小骨手中的琴,一时竟不能奈小骨何。
“多有冒犯!在下代小徒赔罪,这就离去。”白子画悄悄用力,将小骨摄入怀中。
“全是荒唐!该好好管教了!”
抱着被愤怒击溃却依旧不依不挠的小人儿,听到耳后那句愤怒的话。但这人的愤怒,不是小骨的愤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